三少四壯集-女冒險家

作者: 蔣曉雲 | 中時電子報 – 2013年7月19日 上午5:30

中國時報【蔣曉雲】

她們不以錦衣玉食為滿足,要皮包更要魚竿,一朝竿在手便把魚來釣,後來成為女企業家,以提供就業機會的形式和社會分享財富。

在上海造訪過幾次的連鎖港式茶餐廳牆上有老照片,看得出其中一張是老家的元祖店,招牌清晰可見「四太Cafe」幾個大字。

「四太」想當然爾是四姨太。側室身分傳統上不宜招搖,遑論用來做招牌?我感覺新鮮,指給同伴看,卻沒人像我一樣大驚小怪;原來這位「四太」在亞洲華人圈早就是知名人物,奮鬥史多次上過八卦雜誌;據說本是廣州一名舞蹈演員,在二十來歲的花樣年華嫁給比自己大了50歲的澳門賭王當第四位太太。

殖民地華人在我少女時代還遵「大清律法」,允許男人多妻。可是即使妻妾成群不違法,庶民「輿論」對甘為「非元配」女性的批評並不正面;我記得做小朋友的時候,聽見大人們用不太尊敬的口氣在私下鄙夷社交場合中,某位出席的貴婦「不是老大」。

國共內戰時期男人選擇帶如夫人「逃難」好像不是什麼新鮮事。我媽就曾為「趁亂扶正」的同鄉女太太,離開老家後自稱正室,未先徵得同意就拉她背書而生過氣:「怎麼好說『不信就問蔣太太』?從前我認識她是哪個!」

那些在我小學時把牌友是第幾個老婆當成世紀大案研討的太太們,如果現在還在世,都快當人瑞了;可是堂而皇之把「號頭」打上招牌的四太,年紀可比我還小好幾歲;明明是現代人,卻演繹「張大帥」年頭的故事?可是四太不愧是新時代姨奶奶,她沒有把自己的人生演成土豪劣紳逼嫁小家碧玉做妾的封建悲劇。她的角色是「女冒險家」,和結婚結成中外傳奇,離婚離成世界新聞的虎妻一樣;她們有才有貌,人生所缺少的不過是個機會;女冒險家在婚姻裡落實的不一定是愛情,卻一定是往上爬的墊腳石。

以我的成長背景和家庭教育,我應該像我老媽和她的正宮朋友們那樣,加入鄙視女冒險家的行列,可是天上的太陽較前炙熱,兩極的冰山加速溶解,物種瀕臨滅絕的越來越多,人類男婚女嫁的制度受到挑戰,地球離本「紀」的大毀滅又向前邁進一步;世界不是我媽的世界了;天氣變、環境變、傳統變,連我的女英雄名單,也從寥寥可數的秋瑾、居里夫人、吳健雄,變得長到無法表列。

虎妻和四太來日方長,目前還排不上我的名單,可我已對兩位晚輩心存敬意。老金龜的少妻、小老婆,在一般人印象中的典型是膚淺拜金,把買皮包當生活重心、住帝寶當畢生志業,除了享受炫富,人生再無追求。可是女冒險家不同,她們不以錦衣玉食為滿足,要皮包更要魚竿,一朝竿在手便把魚來釣,後來成為女企業家,以提供就業機會的形式和社會分享財富。就這一點,女冒險家豈不比含著銀湯匙出生卻打牌吃飯庸碌以終的千金、貴婦更勝一籌?

女冒險家愛鈔不愛俏,是有為有守,讓見多識廣的老狐狸一見傾心,是憑本事崛起。攀高枝不是作奸犯科,哪裡輪得到閒人如我說三道四?英雄不論出身,英雌豈分號頭?說到底,奉公守法、誠實納稅,不危害社會,男女都是好公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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